2007年6月20日 星期三

成熟與爛透 Ripe and Rot

一、在莎士比亞的時代,西方人傳說人的体內有四液 (four humors) : 血 (blood), 痰 (phlegm), 黃膽汁 (yellow bile), 和黑膽汁 (black bile)。他們相信脾氣古怪、行為乖張的人是因為体內四液沒調和好的緣故。

例如:血太多會使人樂天 (sanguine), 痰太多會使人冷漠 (phlegmatic), 黃膽汁太多會使人暴躁 (choleric), 而黑膽汁太多就會使人憂鬱 (melancholy)。

與莎翁同時代的喜劇作家姜生 (Ben Jonson), 便以刻畫各類怪行怪性的人物而享譽一時。他的喜劇 (如 Everyman in His Humor, Volpone, 等) 均可稱為「性格喜劇」(comedy of humors 或 character comedy), 因為劇中的人物常有特殊的性格。

二、莎士比亞的劇本並無所謂「性格喜劇」,但他的喜劇中偶爾也會有性格人物,像《如君之願》(As You Like It) 中,在阿敦森林 (Forest of Arden) 裡陪侍被放逐的老公爵 (Duke Senior) 的那位傑奎斯 (Jacques) 大人,便是典型的憂鬱人物。

這類人很容易傷感,他們不見得喜歡離群索居,但不論居廟堂、處江湖、或在市井,他們都喜觀察、好沈思、善比擬,想到終極時真的會「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涕下。」

三、在《如君之願》的第二幕第一景裡,傑奎斯曾因為看到一隻鹿受箭傷後逃到溪邊喘氣、哀鳴、滴淚,所以他就想到了許多人世間的荒謬與悲涼。被放逐的老公爵很喜歡聽老傑說些傷感的話,因為他覺得老傑越感傷說話便越有哲理。

在第二幕第七景中,老傑說他遇見一個傻瓜,那傻瓜拿出日規說:「十點鐘了。」接著說:「只不過一個鐘頭前還是九點鐘,而再過一個鐘頭後便是十一點了。」然後又說:


就這麼一個鐘頭一個鐘頭的,我們成熟了,又成熟,
And so from hour to hour, we ripe, and ripe,
也那麼一個鐘頭一個鐘頭的,我們爛透了,又爛透。
And then from hour to hour, we rot, and rot. (ll. 26-27)

四、人在成熟的過程中,也是在 (肉体與道德上) 爛透。這種憂思對老傑而言就是睿智,所以他很欽佩這個傻瓜。後來在同一景中,老傑自己便跟老公爵說出如下的一段名言:


整個世界是個舞台,
All the world's a stage
所有的男男女女都只是演員
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
他們都有出場時、進場時,
They have their exits and their entrances,
而一個人一生扮演許多角色
And one man in his time plays many parts.
他的劇情分成七個時期。
His acts being seven ages. (ll. 139-143)

五、接著他解釋說:男人一生的七個時期就是嬰兒期、學童期、戀人期、軍人期、判官期、老朽期、與還童期等。

他對這七個時期的描述都是帶有傷感的譏諷,像嬰兒期他說那只是哭叫與吐奶,學童期帶書包卻不愛上學,戀人期變成一只嘆息的風箱來為情婦吹奏情詩,軍人期一臉豹鬚、為名而好勇鬥狠,判官期肚大目兇、滿嘴陳言諺語,老朽期架眼鏡、掛錢袋、瘦了雙腿、嗓子變細,而還童期則只剩遺忘,沒有牙齒,沒有眼睛,沒有口味,沒有一切。

這種憂鬱的人生觀,你能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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